掌管公司後的生活更為忙碌，很多事情我並沒有足夠能力處理，我不能說辦不到，只能想辦法求出更多時間，一步步辦好。
特助是個嚴格的老師，每天都開一堆功課，在事業也幾乎不給予幫助，我上了各種課程，經濟、會計、統計，每天吃下幾百個專業名詞，文科讀完，還有訓練體能課程，免得新老闆體力不支。
經過半年雞飛狗跳，公司的脈絡已經被我摸透，能輕鬆扛起繁重的公事，甚至空出時間做我有興趣的事情。
「王子。」
湛藍依然是經理，對待我的態度絲毫未變，甚至多了點刺，我不清楚他待在這幹嘛，感覺上，他根本不在乎這個職位。
「藍經理，聽說你搶了利磨的案子？」
利磨主要業務是金屬，也做化工生意，一直是我們最大的競爭者，搶他們的案子並不容易，代價也很高，湛藍這麼一下手，就是戰爭的開始。
「他們搶我們很多次。」
「我知道，但你搶了幾件？」
我用手刺刺唯一成功的案子，報告只有10頁，換算下來，一頁代價就要5000多萬，那還只是帳面上的損失。
「搶東西不在多，在於拿走最好的。」
「你最好回去準備報告，我明天要看。」
湛藍這次的確立下大功，但是在風險很高的情況下做的，以一個經營者的立場，我不該鼓勵這種行為。
「沒問題。」
我這是強人所難，但他只是聳肩，一派輕鬆的答應。
「最近金貴表現怎樣？」
金貴的職位不高，偶爾才能看到名字，最近更是沒消沒息，我推推眼鏡。
「他一個月前就離職了。」
「什麼？」
既然接受升遷，照理說不會那麼快離職。我立刻想到見客戶的那天晚上，那是幾個月前了，我無法確定兩者間有沒有關聯。
「職場不好混，想必是發生難以適應的事情。」
我無法平復動搖的心。
「你知道怎麼突破一個人的心房嗎？」
湛藍在我耳邊耳語，除了我之外，沒人聽得到。
「在他最脆弱的時候，關心他。」
我能感覺到我的瞳孔放大，難以言語的憤怒衝上來。
「你是什麼意思？」
「我只是覺得，您應該把握這個機會。」
「什麼？」
「您對他的關心似乎特別多。」
我只問起他兩三次，那並不算多。
「有時間搞這些，不如去想報告怎麼寫，不能一次滿意的話，我會懲處你。」
說是這麼說，我其實想不到能怎麼懲罰湛藍，他的職位說高不高，平常沒什麼物欲，扣薪水也沒用。
「你還能怎麼懲處？」
湛藍還是樂得很，一點不悅的樣子也沒有。
。
區域醫院得到外國廠商資助，暫時不需要急用貼布，良好的治療成果為他們博得好評，躍身成為名醫院，最近和我們恢復合作。
公事突然變得很少，少得我有空胡思亂想。
我提早下班，自己開車去了B大，走上樓梯、穿過走廊，走廊立了一塊大鐵板，打磨光亮的表面像面鏡子，以前穿在身上很自在，甚至有點驕傲的西裝，現下卻讓我有點厭惡。
脫下西裝外套、捲起袖子，突然很懷念學生時期，整天髒兮兮弄材料的日子。
敲敲門，幫我開門的是個學妹，老師埋在資料堆，幾個學生在四周打轉，卻沒有金貴的影子。
「怎麼開始戴眼鏡了？」
老師頭也不抬，像在對數據說話，事實上，他的確會對數據說話。
「最近視力有點模糊，濾掉藍光看會不會好一點。」
「多吃點葉黃素，很有用。」
「老師在研究新材料嗎？」
以往我都能從那些數據上看出端倪，現在卻看不出來，或許是離開圈子太久。
「金貴不在？」
實習半年並不算好文憑，金貴有能力，值得更好的待遇和未來，不論他還想不想回公司，我都希望能幫上忙。
「現在會關心人了？」
「他在公司表現很好，就是有些地方委屈到他，有點不好意思。」
「金貴在教課，」老師這才正眼看我，在他聽說有新的矽膠材質時，我看過他露出這樣的眼神，「東大樓807。」
。
東大樓是新大樓，我坐著電梯向上，走過長長走廊，透過窗戶遠遠的能看進教室，階梯型的空間坐滿學生，看來是很重要的課，我從後面進去，選中中央視線較好的地方坐下。
幾雙目光跟過來，思考起我的身份，隱約傳來我們公司的名字，有人知道我是誰；我不認為金貴沒看到我，他繼續在黑板畫圖，邊正經八百的上課，看起來就是個教授。
這堂課很難啃，大部分的學生都興趣缺缺，尤其是後方的人，不是打瞌睡就是玩手機，前方的學生認真不少，那些灼熱的視線讓我很不舒服，金貴那麼努力在上課，有人卻不單是對課程有興趣。
站在講臺上給金貴增加一種難以言語的權威感，階梯座位讓我的視線比他高，卻沒有減弱他的優越，我一直都在忽略金貴的光芒，我如此重視他，到了我無法理解的地步。
學生們問題很多，完全不放過下課時間，三個小時間，連和金貴聊聊的機會都沒有。當年上得痛苦不已的課程，今天很快就結束了，金貴婉拒回答問題，抱著書向外走。
他走得很快，在大樓裡穿梭轉彎，我差點跟丟，在電梯關上的瞬間，我衝過去，一把擋住電梯門，受到衝擊的門縮回去，我趁機走進電梯，一樓的燈號是亮的，金貴卻又按下七樓的按鈕。
「離職為什麼不跟我說？」
「我沒想和強吻我的人交代。」
和他面對面站著，我回憶起他的觸感、平淡如水的氣味，突然想觸碰他、親吻他的頭髮。
「只因為我吻了你，所以你就離職？」
一個月前的事情，感覺卻像很久以前了。
「公司和我理念不合。」
他抱著課本，站得直挺挺的，連手上的粉筆灰都沒有洗掉。
「公司風氣改變很多。」
「我就是無法適應新風氣。」
七樓到了，金貴立刻往外跑，我把他拽回電梯，用雙手困住，門開了幾秒鐘又關上，影子晃過去，電梯裡照明恢復黯淡。
「王董事長，麻煩您保持禮貌。」
他單手向前推開我，臉別向左邊，臉上絨毛一片亮，銀色瞳仁顫抖，不知是憤怒還是害怕。
「你不必這樣叫我。」
「學長，我們都是化工系，不是文學系，有話就說清楚。」
「回來公司上班吧，你能有更好的待遇。」
我闔上眼睛再張開，試著理性一點。
「我一個無社會經驗的大學生，憑什麼有特殊待遇？」
「既然知道你有能力，等升遷就是浪費時間。」
「我寧願沒認識過你。」
心臟像是被打了一拳，我應該生氣，卻氣不起來，或是說，和我以往認為的憤怒有所不同。
我深呼吸一口氣，放下袖子扣好、套上西裝外套，用雙手遞出名片。
「初次見面您好，我是卓淨化工董事長，敝姓王。」
金貴一語不發的看著名片。
「久仰徐先生大名，敝社近期有一門專案計畫，我看了一下，剛好符合您的專業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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