董事長退休的消息要壓一陣子，不能走漏風聲，卻沒說要多久，以董事長拖拖拉拉的性格，八成要半年三載。
律師什麼都給我了，名義上，我已經是公司的新老闆，但就像登記結婚的夫妻，沒有婚宴就什麼也不是。
幾周後，董事長的健康狀況急轉直下，大家都在猜測繼承人是誰，還說起董事長傳說中的私生子。
壓力真的很大，辦事不敢出錯，就怕上任後被抖出來，原本檢查一次的資料檢查三次，我常常半夜驚醒，就因為想到文件有錯字。
為此我由衷期待天亮
，黑夜裡除了躺在床上，似乎什麼也不能做，只有太陽出來，我才能去買個吃的，拖著慢四倍的腳步。太早進公司會引來注目，我會隨便找家速食店，暫時瞇半小時，看看時間差不多才往公司。
走進我的辦公室，裡頭已經有人了。
「湛藍。」
湛藍，我高中開始的『朋友』，是個喪心病狂潛力股；他的一切都太完美，完美的溫柔、包容，精心有內涵的玩笑，細心丈量每件事情；他的氣質特殊而具有魔力，難以分別到底是天生完美，還是靠後天裝扮。
「早安，王子。」
他比我早一點當上經理，部門平時和我沒什麼往來，膝蓋告訴我，他來這裡沒好事。
「不要那樣叫我。」
「大家都這樣叫。」
他聳肩，俏皮得剛剛好。
「有什麼事？」
「我們部門新來的徐金貴，是你介紹來的吧？」
「有什麼問題嗎？」
我察覺到他別有所求。
「有幾個地方犯錯。」
「你是主管，你處理就好。」
我不喜歡他的做法，好像我帶來的人很不值得信任一樣。
「畢竟是你的人，我不敢亂動。」
我看著他，試圖讀懂他的想法。他在故意賣我人情，如果拒絕，他可能會刻意為難金貴，我又不好再插手，到時候對老師無法交代。
「他做錯什麼？」
「我想是和客戶有些誤會，沒能拿到他們要的，現在很生氣。」
「他不是實習生嗎？」
「缺人，上面讓他升正職了。」
真是省時省力，人事一個字也沒和我說？
「我會和他談談，看怎麼辦。」
「那就交給你了。」
收拾爛攤子，還欠人一個人情，我不想想還有多少麻煩事。
當天下午，金貴拿著文件，灰溜溜的找我報到。
他一樣蒼白，更多了一點疲憊，襯衫版型不太適合他，雖然燙過，扣到最上面還是鬆垮垮的，灰黑色領帶打得很整齊。我相信他是個仔細的人，不至於觸怒客戶。
「王經理。」
「叫學長就好。」
我現在對這個稱呼有點反感。
「當初客戶喜歡新技術，希望能多加進去，我就給了一套，結果他不滿意，說平白多花錢。」
「有時候客戶要的不是真的做到，邀個飯局道歉，到時候嘴巴甜一點。」
「對不起，給您添麻煩。」
「你沒做錯什麼，快點學著做人，會有幫助。」
金貴狼狽的猛點頭，手上資料滑了一下，溜出他的掌握。
「聽說你現在是正職了？」
我彎腰把紙放回桌上。
公司宣稱的試用期是一個月，慣例會拖到三個月；我有點懂湛藍為什麼讓我接手，剛升上來就犯錯，公然處罰總是難看。
「是，幾天前確定的。」
「今天下班有空嗎，請你吃個飯吧？」
「學長介紹我進來，都還沒有給您什麼道謝禮物，怎麼可……」
「不方便嗎？」
我拉出一個微笑。
「沒有沒有，下班後可以……謝謝。」
他驚慌的揮揮手，很不好意思的道謝，上頭有好幾道紙割除出來的細痕；幾年前我也是那麼笨拙，待在這個位置的時間並不久，卻很久沒看過單純的人了。
「衣服什麼時候、在哪裡買的？」
「大學面試的時候，在家裡附近的西裝店做的，那時候比較胖。」
他困窘的拉拉衣服，尷尬得讓我覺得有點對不起他。
「那也很久了，我買一件給你吧。」
在實驗室坐久了，天天和數據為伍，他需要一點時間習慣，學習人際關係和打點自己。
「可……」
「穿好一點，也比較不會被客戶看不起。」
「謝謝學長。」
「去忙你的吧。」
他匆忙點點頭，有點笨拙的開門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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