烏青的培養槽

#13包場

走在醫院走廊上，一邊窗戶能看到青山，山景是李青廷最喜歡的自然，心情再不好都能放鬆。

「請進。」

辦公室潔淨過了頭，地板沒有一點灰，連角落都清潔溜溜，桌上櫃子的書本隨意放著，同樣沒有一點髒污。

玻璃花瓶挨著窗戶，黃蘭插在清水裡，陪襯像是竹葉的植物。

辦公室裡除了顏醫生，還有上次看見的先生，他不再穿著病人服，看起來已經恢復健康。

「打擾了。」

李青廷有點好奇，不免得多看幾眼，那有點惹惱訪客，他眨了下眼皮，淺色眼睛短暫閃過一絲殺意。

「文森。」

顏喝斥，文森不悅的起身，反身給椅子一腳，碰的甩上門，絲毫沒給醫生留面子。

「對不起，打擾你們。」

「是他不對，腳受傷？」

「對……」

「怎麼弄傷的。」

讓一個腳受傷的人上樓，哪來的遲鈍護理師。顏在心裡抱怨，打開李青廷的病歷，毫不掩飾不耐煩，硬生生切斷李青廷的認錯。

「沒有踩穩。」

「柯冬尉最近還有沒有找你？」

原子筆在病歷上連滑好幾個字，顏的態度還是像在問診。

「我換地方工作，不太清楚。」

「在躲他？」

「和他沒關係，是我自己的選擇。」

顏已經沒在看病歷，而是在電腦東點西點，好把剛才的X光片叫出來。

「骨頭看起來沒事。」

沒事也是硬骨頭沒事，腳踝腫到沒凹陷，軟組織肯定腫得一塌糊塗。

「需要休息多久？」

「一般人我會建議一週，你的工作需要久站，最好休一個月。」

叫患者休息總是最沒用的建議，卻是唯一也最有用的方法，身為醫生又必須說。

「這麼久？」

「如果跛腳沒關係，一週也可以、明天、現在都可以。」

顏並沒有說反話，冷冰冰的，而且很不耐煩，只差沒開口叫他走。

。

李青廷請了兩週的假，在家裡待那麼長時間讓他很不自在。陳嬸每天會燉一些補品，有幫助活血的，也有號稱能長骨頭的，顏醫生開的藥都很有用，一週就好多了。

然後？然後他違反顏醫生的醫囑，回到工作崗位，忙碌很快讓他忘記煩悶，肉體的疲累取代精神上的疲憊。

「對不起，沒有學生證無法享有學生優惠。」

差不多的客人心態，一樣的常見問題，李青廷站在櫃檯後，紫色T恤有個很大的小丑臉，胸前別著櫟樹果實外型別針。

「忘記帶了，你看，我們就是學生。」

態度客氣、眼神害怕。在客人面前，就是一個『好說話』店員。

「抱歉，公司規定要出示證件。」

「上次我來還沒有這個規定！」

說話的客人的確是高中生樣子，但他的同伴不像，他們或許存在某種互助關係，分別在買電影票和買煙酒間派上用場。

「那這……」

守規矩對李青廷來說很重要，平常不會輕易放行，可是今天他不想驚動JAZZ。

「欸，快點好不好，沒錢看就走開！」

在要屈服惡勢力的時候，後頭跳出一個聲音，對高中生發出正義怒吼，後頭人龍立刻窸窸窣窣。

「那就兩張成人。」

高中生連忙掏出鈔票，急急忙忙離開。

正義客人順其自然、理所當然的趴上櫃檯，樂得像打到一隻鵝。

柯冬尉。

「顏叔叔要我看著你。」

「今天想看什麼？」

李青廷倒沒多搭理柯冬尉什麼，只略為瞥過，注意力又全放上收銀機，他發現自己居然很開心。

「你推薦一個。」

「栗子大冒險。」

暑假加上兒童片一發不可收拾，場場爆滿、好評不斷，公司為了金雞母猛出奇招，玩偶裝每天都會上演，賣出票還得唱一下『栗子大冒險』主題曲，更有同事得了栗子恐懼症，光聽到栗子兩個字就尖叫。

「好，有位置嗎？」

「沒有。」

李青廷沒好氣。

難得李青廷會開玩笑，柯冬尉露出大大的笑容。

「鬼異有位置。」

自己剛在才不正經什麼？

李青廷看似不動聲色，手指不斷冒出汗。

暑假同時是鬼片上檔熱門，不過目前為止，票房反應都不怎麼好，鬼異據說更是地雷中的地雷，當然有位置。

「好啊。」

「需要……」

「要，兩份大爆米花，兩杯可樂，吉拿棒和熱狗各一份。」

能吃的全被叫了一輪，隔壁櫃檯的客人員工面露都驚訝。

「你不怕變胖？」

「不怕！」

「幫你打員工價。」

和闊少說不了道理，李青廷嘆了一聲，繼續在螢幕點點點。

「不用不用，我多……咳，原價就原價。」

「食物到那邊櫃檯領。」

衝業績還打什麼折，這傢伙，心是鐵還水泥……不，一定是木頭做的。

兩個服務人員抱來爆米花，一個拿來可樂，再一個放上擠好番茄醬的熱狗，還有熱呼呼的吉拿棒，櫃檯瞬間被食物淹沒，他們忍著笑，連個請慢用也擠不出來。

柯冬尉沒察覺成為被嘲笑的對象，對著又進入SOP狀態的李青廷歪頭發楞。

「咳咳。」

其中一人忍住笑，清了清喉嚨。

「啊？謝謝。」

柯冬尉這才回魂，閉上嘴巴把注意轉回食物山，這才發覺一雙手根本拿不了。

「爆米花和可樂先寄著吧？」

服務員深呼吸幾下順氣，最後說了這句話。

。

「嗚。」

走在鮮少人出現的走廊，扭傷被肌肉酸痛喚醒，腳像被綁上鉛塊，重得抬不起來。李青廷這才擔心可能會一輩子跛腳。

離廁所有三步遠，裡頭傳來洗手流水聲，還有喀啦喀啦的手錶碰撞聲，JAZZ轉出廁所，低頭弄著手錶，李青廷第一時間看到他，下意識躲到人形立牌後。

「等等。」

李青廷硬生生卡在原地。

附近影廳還在播映中，走道還很安靜，在集中式的光線下，JAZZ看起來有點蒼白。

「那天回去後，我想了很久。」

聲音接著說。

腳步在後頭越來越近，李青廷很想拔腿就跑，心臟用力跳著，他動不了，還有點喘不過氣。

夠近了，他聽得到JAZZ的呼吸聲。

「青廷，我喜歡你，和我交往吧？」

有什麼掏空了胸口，李青廷待在原地，越來越不懂他在說什麼。

。

柯冬尉沒進影廳，也沒到處晃晃，而是掛在櫃檯前，和其他人聊起來。

李青廷不知何時不見了，就這樣去看電影感覺有點可惜，想在開場前再看看他，看十分鐘就好。

「什麼？那個牌子不是都缺貨嗎？」

「認識的人幫我留的。」

和工作人員邊聊邊笑，從電影聊到鞋子，柯冬尉並不特別專心，不時分心偷看通往裡面的員工通道。

「喔，真的哦，好好……欸，蜻蜓，你要去哪？」

雙手離開櫃檯，下意識的走了幾步。

「我不太舒服，先走。」

「還……」

「還好嗎？」

柯冬尉緊張的開口，壓過工作人員的聲音。

「沒事。」

腹部微微抽痛，胃裡一陣陣作嘔，李青廷實在沒太多力氣應付柯冬尉。

「等下，青廷！」

追他下追樓梯，追出建物外面，李青廷越走越快、越拐越嚴重，最後一個踉蹌，跌在剛割過的草地上。

在柯冬尉的攙扶下，他居然站不起來，兩條腿的肌肉軟趴趴的，任憑主人再怎麼呼喚都不工作。

李青廷想解釋清楚，可是連一個『沒事』都說不出口。

「你生病了嗎？想吐嗎？」

問話讓李青廷更加混亂，呼吸像抽不出水的幫浦，胸前衣服在手下成為一團皺布。

柯冬尉低下身體，輕輕將手放上他的背，李青廷抖了一下，好像想逃開。

靠在柯冬尉胸前，害怕被擋在兩人之外，咬緊的雙唇距離耳朵只有幾公分。

「JAZZ……和我告白。」

『我可以等、不管你的答覆是什麼，我都會繼續努力，你得拒絕我好多次。』

李青廷只感受到害怕，他突然意識到，不管JAZZ再好，自己都不會對他點頭。

「和JAZZ在一起好嗎？」

李青廷問，不知道是在問誰。

「如果你覺得好，那就是好。」

勉強擠出一句話，柯冬尉笑得很難看。他就要失去李青廷，在他面前，就是現在。

「我揹你。」

好久沒有那麼想哭，柯冬尉擠擠臉，一個像樣的笑容也出不來。

「我不想回家。」

「那去給顏叔叔看一下，好嗎？」

一般人都會覺得顏不近人情，李青廷卻很信任他，柯冬尉不喜歡這樣，卻也只能這樣。

「只是有點腳軟。」

「那要不要和我出去玩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