烏青的培養槽

#12黑色

對吃，李青廷通常提不起什麼興趣，食物慢慢堆進胃裡，應該足夠填飽肚子，卻沒什麼飽足感，只是覺得夠了、差不多了，他才放下筷子。

這還不到一般年輕人飯量的一半。看在煮飯的陳嬸眼裡只有心疼，她疼的不是那些得不到青睞的飯菜，而是沒沒找到他喜歡吃的東西，孩子沒有油油胖胖的，對一個年過半百的傳統女性來說，那是件悲哀的事情。

「我出門了。」

這句一喊20年，李青廷的客氣從末減分。他對不起陳嬸，他知道沒吃完飯會讓她傷心。

「啊，青廷，我下星期三四不在，記得早點回來。」

陳嬸說道，邊遞給他一個麵包，服務業很忙，吃過這餐，下餐不知道在哪裡，最需要能方便果腹的碳水化合物。

「三四嗎？」

李青廷其實怕黑，好在陳嬸會到站牌等他，雖然有點不好意思，李青廷還是輸給恐懼，不爭氣的麻煩陳嬸，而陳嬸也很講義氣，能去的日子不論颳風下雨。

「什麼早點回來？」

李父的低沉聲音撲面而來，相似的面容帶著威嚇；李青廷上班時間比較晚，通常不會遇上八點上班的父親，這讓他嚇了一跳。

「回答！」

「路口巷子很黑，所以……」

李青廷挺直背，一字一字清晰的說，與其說是看著父親，不如說是完全直視前方，只是父親剛好站在前面。

「怕黑？你怕幾年了還在怕！」

陳嬸自知勸不了老爺，除了陪在一邊著急，什麼也做不到。

「幾歲了還沒有半點男人氣！」

李父正在氣頭上，手指頭指著兒子，左一聲氣概右一聲男子漢，連平常能勸一點的司機錢先生也沒辦法，只能等在一邊。

「今天你自己搞定，不敢就不要回來！」

李父繼續對兒子大吼，李青廷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，低頭狼狽的溜過門口。

。

時間是晚上10點，市區天空無法完全暗下來，看起來是微亮的深藍色，但不夠當作照明。

從巨蛋到公車站，步行大約3分鍾，那段路要走過一條小巷，將近10公尺卻只有一根路燈，還很髒、不太亮，李青廷快步的走進巷子，腦子不斷回想自己家裡的大門，還有沐浴在路燈光下的感覺。

8、9……他數過，剛好11步能出這個巷子，數了會更害怕，但他還是會忍不住數，下一根路燈就在眼前，燈照亮他的臉，腳步從黑暗踩入光明。

「青廷？」

突來的聲音嚇得他跳起來，差點因為缺氧而直接昏倒。

「對不起，嚇到……」

JAZZ原本還嘻皮笑臉的，直到看見李青廷臉上的恐懼；他的臉色慘白，影子在路燈下發抖，雙手緊抓著自己，鼻尖凝著鼻水。

「你……你怎麼了？」

李青廷看著他，他的右臉腫起一塊，嘴角還有瘀青的痕跡。

「沒事沒事，你還好嗎？」

「沒事。」

眼神狼狽的閃過JAZZ，硬撐起還在發抖的腳，扶著牆才勉強站直。

「嗚。」

好痛，腳踝好痛，李青廷想硬站起來，卻忍不住痛，碰的倒回地上，後腦勺差點撞上水泥牆。

「小心。」

雙膝跪地讓出肩膀，JAZZ撐住他的腋下，沒多費力氣就扛起他。

「沒、沒關係，我能走。」

「先帶你到捷運站，那邊有醫護包。」

JAZZ沒有放下他，而是繼續扛著他，單腳半騰空，扭傷的腳踝剛好能休息。

「捷運站很遠，我回家包一下就……。」

「腳都腫起來了，怎麼回去？」

他沒有亂說，這下扭得很大力，腳踝腫得和小腿一樣胖，原本JAZZ還想拖他去照X光，只是時間太晚，早就沒有門診，去了也是乾等。

「坐公車一下就到了。」

JAZZ當作沒聽到，執意拖著他朝往公車站的反方向走。

附近很多辦公大樓，這個站白天總是人擠人，但一過下班時間，一小時不超過30人，站外長條椅坐著一個大叔，正忙著刺袋子裡的鹽水雞。

捷運站出口有點昏暗，光從詢問處玻璃透出來，在兩人身後拉出影子。站務員問完起因，先搬出椅子，又拿了冰敷袋出來。

JAZZ去拉他的鞋帶，被李青廷閃過，沒停下動作，冰敷袋蓋在腫脹的地方，冰感覆蓋住熱痛，傷口微血管正在收縮，感覺好多了。

「我……我自己敷就好了。」

「沒關係。」

過意不去倒是其次，被握著腳、離得太近，讓他很不舒服，顧不得禮貌，李青廷舉手擋在前面。

「店裡不忙嗎？」

還有好幾個同事沒下班，他不相信能沒事在外面晃，李青廷沒有談過幾次戀愛，但也不是笨蛋，JAZZ對他太好了。

「還有好幾個組長在，」冰袋軟趴趴的躺在掌心，攤開時大得好像抓不住，但是握緊時又能完全掌握，「你怕黑？」

喉嚨咕嚕幾下，乾燥發白的唇打開又閉上，就李青廷的個性，沒否認就算是承認。

「以後晚班我陪你吧？」

「不用。」李青廷態度變得很強硬，連他自己都沒發現，但JAZZ發現了，「我哥哥會來接我。」

說起哥哥的時候李青廷最開心，他常說哥哥多優秀，又要去哪個大企業談合作案，也會講起哥哥和大嫂的情史，說他們有多合適，當他在說這些的時候，除了羨慕，顯露更多的是自卑。

「啊，昨天打烊後有人來找你，那不會就是你哥哥吧？」

「應該不是吧？」

李青廷收起笑容，不太安穩的搓搓雙手。

「他說是你朋友，但我看他很急，好像怪怪的，所以只說你下班了。」

「只是吵架。」

「你朋友態度超差的。」

「他就是那個樣子……就是他打你？」

李青廷突然意識到，對JAZZ的愧疚幾乎滿出來。

「可能我逗他逗得太嚴重了。」

「對不起，他脾氣比較大。」

「又不是你的錯，」JAZZ笑笑，「可是這種朋友還是別再見了吧。」

「他也不算壞人。」

不好說柯冬尉是不是他朋友，將就含糊的帶過，有點尷尬。

「那麼晚來找你，應該很想合好，我送你回去？」

「我自己可以。」

最後，李青廷幾乎是逃跑離開。

加上多走到捷運站的路，路程又多了5分鐘，李青廷太看好冰敷的效用，才走3分鐘，痛又回來了，拉扯感官，痛得眼角含淚，一拐一拐到大馬路攔計程車。

「青廷？」

他在家裡巷子前下車，剛下車就聽到自己的名字。

「哥哥？」

還在驚訝中，李政粟三步做兩步跑來。

「我陪你回去。」

剛聽陳嬸說過早上的事，爸怎麼可以這樣做，他不知道李青廷多怕黑嗎？

「爸在家。」

最近幾年，哥哥每次都會和父親吵架，他不確定爸怎麼想，但是哥哥的確對爸爸很反感，大多數原因是父親不尊重大嫂。

那的確讓李政粟遲疑了一下。

「你怎麼變這樣？」

他注意到李青廷一拐一拐。

「不小心扭到而已。」

憋氣也沒辦法完全裝沒事，李青廷嘴巴上逞強，李政粟清楚自家小弟的個性，沒有說破也沒有扶他。

「唉，工作先休息一星期，明天我帶你去醫院，我認識一個不錯的骨科主任。」

「沒關係，我有習慣看的醫生。」

「是骨科的嗎？這個還是專……」

「他不會看我再轉診。」

扭傷也不是大病，醫術其次，受李青廷信任最好，李政粟點頭算是同意。

「你不會想交女朋友嗎？」

他突然意識到李青廷也到這個年紀了。

「交不到。」

「站著不動當然交不到，積極一點。」

他真的很忙、太忙了，沒辦法多陪弟弟，如果能有個人照顧他就好了。

「我很睏，哥哥你就不要進來了，不然又吵架。」

李青廷不知道該怎麼回應，敷衍的迴避掉哥哥的話題。

「記得多休息幾天。」

壓壓弟弟翹亂的頭髮，李政粟語氣有濃濃的疲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