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謝謝。」
 
「以後這種簡單的別叫我。」
 
擠出滿是人的小診所,顏態度有點責備,金尼好像有點過度依賴他了,明明不是太困難的事情也得叫自己來。
 
「就想看你的技術嘛,這麼小氣。」
 
金尼笑盈盈的,顏合理懷疑麻煩是被製造出來的。
「文森呢?」
 
「這不關你的事吧?」
 
那天檢查結果顯示很不妙,想起那些不樂觀數據,顏就煩,懶得和金尼說清楚。
 
外頭籬笆有個中年人一直看著這裡,注意到顏看向這裡了,急急忙忙別開眼,快步消失在兩人視線外。
 
「只是覺得你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能定下來。」
 
「不要太急著搶客人,會害死自己的。」
 
對旁人顏總是冷漠以對,憤怒也好憐憫也好,他都不去給予,唯獨對相處那麼久的金尼會囉嗦兩句。
 
來來去去的人越多就越危險,顏和金尼說過好幾次,可是心裡只有賺錢的他完全聽不進去,什麼牛鬼雜神都接進來。
 
「我只是好奇你和文森怎樣了。」
 
這種程度對顏來說已經是『非常』擔心了,金尼卻覺得他反應過度,客人不久就求他的技術嘛?價碼內容談得好好的,有什麼問題好出。
 
「那麼有興趣,等角膜手術完人就給你。」
 
「別騙人了,又是消毒又是煮飯給他吃的,你敢給我還不敢要。」
 
「我只是喜歡乾淨一點。」
 
說那是什麼話,好像他是救小鳥回來捨不得放生的小孩一樣,他做這行都多久了,捨不得?
 
「你說的喔,那記得和文森講,我會佈置好房間等他。」
 
顏沒有回答,算是默認了,壓低帽子盡量低調的從人潮縫中擠出去。
 
文森應該還在睡。
 
告別金尼的顏回到住所,心裡嘀咕著午餐,手往門把一扭卻發現家門沒有鎖,危機感刺激神經,顏握緊口袋裡的電擊棒,慢慢推開門。
 
那個要換角膜的客戶站在窗戶邊,感覺是在俯視什麼,客戶不可能有鑰匙,大約是文森給她開的門,大喊是可能吵醒他的,可是那傢伙現在不在客廳,還知道要給客人泡茶?
 
「蓮女士?」
 
現在幹的勾當終究不合法,連客戶都使用化名,也許是真嚇住,或是一下不認得自己名字,她好久才看向顏,眼睛裏認真的不知在思考什麼。
 
「噢,顏醫生,我能改今天完成手術嗎?」
 
她雙手捏著桃紅色皮包,裝模作樣的在沙發坐下,鞋下的髒污沾到椅子下方,顏臉上閃過厭惡。
 
「今天?」
 
可以是可以,但顏很吃驚的發現自己還沒做好心理準備,也突然想起這樣文森就再也看不到東西。
 
「抱歉,他不知道跑去哪裡了,讓我準備好再討論可以嗎?」
 
「他跌到樓下去了,不會傷到我的角膜的吧?」
 
她很無所謂的縮縮肩膀,只有在問起角膜是顯得不確定。
 
真的假的?
 
顏心裡湧起焦急,快步走向窗戶,只見木頭的窗臺碎裂,花盆木頭架泉全沒了,殘存的碎木頭勉強被釘子固定住,上頭掛著沾染血跡的破布,他不是初出社會的孩子,心裡早有個底,但一想到這麼骯髒的事情就發生在這裡,顏就難忍的摀住口鼻。
 
「妳回去吧,會再通知妳。」
 
「有什麼關係,反正我只是要角膜而已,剩下來的丟哪都……」
 
察覺到顏的眼神變得恐怖,她停下嘴。
 
「實際看到小姐我才發現尺寸不太合適。」
 
我在做什麼?她說得沒錯,麻煩自己出意外不是正好,但某種力量阻止著他,也許是良心。
 
「找到我再打電話給妳。」
 
只是等顏意識到時,話已經先出口了。
 
 
「你醒了?」
 
眼前只有黑暗,摸了眼皮確認自己有張開眼睛,文森恐慌起來,自己現在好像在密閉空間裡,聲音反彈出來的感覺不像之前的病房,那裡有窗戶,不那麼安靜,也不是顏的房間,給人冷、硬,不柔軟的感覺。
 
「很痛是嗎?」
 
嗎啡藥效差不多要過了,離安全間隔還有一段時間,在這個時點醒來只能算倒霉。
 
顏的聲音帶著鼻音和疲憊,似乎是剛睡醒,真奇怪還能知道文森醒了。
 
消毒水的味道,這裡是……手術室?文森突然明白發生什麼了,顏拿走了他的角膜!
 
「啊啊啊!」
 
眼睛沒有上次痛,可是這也改變不了它不復存在的事實,文森想起身,這才發覺右腳大腿使不上力,差點摔下床。
 
「不要這樣,傷口會裂開。」
 
顏一隻手壓住文森胸口,一手制住右膝,還算是有耐心的安撫,蓮女士不是什麼正常人,文森會遇到這種事,自己確實有責任,他不想再凶他。
 
沉浸在完全失明的害怕中,被按住的文森沒有動,身體顫抖起來,以為是自己嚇到他,顏放了手,想讓他自己冷靜一下。
 
為什麼要拿走我的眼睛,我就剩那顆眼睛而已,連我的腳……,一切都是為了自己身上僅存的一點利益。
 
「你還是人嗎!」
 
憤怒中的文森尖叫,聲音全變了調,為什麼就是不放他走?他都已經什麼都沒有了,還想拿走什麼!
 
恩人?這個詞想起來格外諷刺,隨時能走也不過是取笑的方法而已,上次被騙他失去左眼視力,怎麼還不學乖?
 
這麼相信你……!
 
「不要、耍脾氣。」
 
「走開!」
 
精準的抓住他揮舞的雙手,顏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麼瘋話,打從第一次遇到這傢伙就沒好事,動不動就指責人,好像他哪錯似的,他哪裡做錯了?都收容這個來路不明的文森,給人家好吃好睡,這樣還不夠?
 
「讓我死,為什麼還要救我。」
 
失控的文森掙扎開來,頭撞向牆壁,額頭浮起青綠,顏不得不用全力壓住他,文森的手腕很細,顏很怕再用力點就會弄傷他,好在文森很快耗盡力氣,任由他在手腕綁上布條。
 
「我不要再被你利用,我早知道……早就知道。」
 
哭叫沒有停止,哭泣聲變得狂暴,顏的銳利目光一下熄滅了。他懷抱這樣的不安多久了,怎麼還能對自己笑?
「文森。」
 
突然有些愧疚,他用從來沒有的溫柔語氣說,手放鬆些許。
 
「你他媽的顏!不要叫我!你把我的角膜賣了多少錢?要不要估一下讓我做鴨的收入?」
 
可是這入不了文森的耳朵,不能活動雙手下,他用還能動的嘴巴咒罵,喘得上氣不接下氣。沈默了一下,顏放開他,扭開床邊的燈,手術燈強光照在文森身上,被單好像褪了色,僅剩一些蘋果綠。
 
「鬧夠了吧?」
 
文森一臉錯愕的愣住,連顏伸手掀開他的被單也沒有反應。
 
「為什麼……,明明是要賣掉我的角膜的。」
 
一下子被這樣問,顏也不知道怎麼回答比較好,上前一步解開布,檢查著手臂,舊傷還沒治好新傷又來了。兩層樓說高不高說低不低,樹叢保護了他也弄傷了他,手臂粗的樹技插穿了他的大腿,沒有弄斷骨頭真是好運。
 
「你的角膜品質太差了,才沒人要。」
 
看了滲血的大腿許久,顏才打開櫃子,拿出針線開始消毒,他都盡力把傷口縫密合了,文森居然扯破了一半,他都不會痛的嗎?
 
「這裡是哪裡?」
 
這裡很久不用了,就算有消毒味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,顏很愛乾淨,卻也懶得很,偶爾文森會幫他打掃,雖然事後他總是不太滿意,還是會暗示他把地板清一清,他從沒發現這個地方。
 
用手臂遮住眼睛,當作是眼睛不能適應亮光,文森苦笑的覺得剛剛的自己真蠢。
 
「我房間裡的密室。」
基本上這裡現在並不太用,大多數的客戶都有準備更完善的地方,顏只是提供技術而已,數一數文森是第二個躺在這的人。還好消毒水沒過期,設備也沒有生鏽,處理外傷夠用了。
「你的傷口得再縫一次,側身過去。」
 
顏遞出枕頭,比畫了一下方向,文森乖順的伏趴在枕頭上,上頭有種奇特的味道,一種顏走過會有的味道,平常被掩蓋在白袍肥皂味下,聞起來像剛炊好的米飯。
 
「我們不上麻醉,會有點痛,忍一下,嗯?」
 
準備好東西,顏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,也讓關心聽起來少離了一分溫度,冷靜下來文森才發現全身撕裂似的痛,但當顏溫厚的手放上額頭,痛好像都被吸走了。
 
「好。」
 
抱緊枕頭,他不太怕。可是當針尖碰到自己,還是顫抖了一下,緊抓住被子。
 
「深呼吸。」
 
勾形的針深深刺進肌肉,顏專注在每一針,要是下手太輕,線脫落了,文森就得再挨一次痛,而他不希望再一次,連拉緊線也沒有鬆手。
「嗚……。」
 
文森緊咬牙哀號,顏沒有停下,甚至沒有出聲安慰他,只是專心一意的讓針在鑷子間交替。
 
「好了。」
 
打了個牢靠的結,收好器械,顏脫下手術衣,隨手把文森額頭上的汗擦乾,文森全身緊繃,感覺全身上下的痛感神經都在跳舞。顏知道文森很痛,但會沒事的,文森還比想像的能忍,抱持能挨幾針就幾針的想法的,顏憋住安慰他的話,衷心希望這次教訓讓他安分點。
 
「看不清楚。」
 
自己是沐浴在強光下,但旁邊還是一片黑暗,他知道顏站在左邊,可是完全卻看不見,不會那根本不是顏吧?
 
「這邊比較乾淨,」顏靠近他的右側,好讓視野狹窄的文森能清楚看到自己,「怕黑我就不關燈。」
 
黃綠色的眼睛緊抓住顏,就算強光經過、中心墨黑縮小成一點,,文森也只是瞇上眼,那樣任性強韌的光芒依舊在。
 
「快睡吧,很晚了。」
 
「你沒問我。」
 
基於本能的反應,文森揪著他不放,不知是說夢話還是鬧彆扭的咕噥。
 
「什麼?」
 
死白的光讓顏的臉看起來很慘白,睫毛的陰影擋住半張臉,對於還得玩家家酒感到厭煩,他是醫生,不是保母。
 
「問我為什麼會跌下去。」
 
「我不想知道,文森。」
 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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