烏青的培養槽

#25交換

寧靜小村下著小雨，霧模糊草地和遠山，像是某人用毛線織出來的，石板路沿著山丘鋪設，時而陡峭時而迂迴，盡頭一片平坦，蓋了幾幢矮房。

鮮少有人進出，附近儼然成為小動物天堂，綠草長滿植被，松鼠甩著毛蓬尾巴挑撿果子，鳥類積極挖掘藏在其中的蚯蚓。

突來的引擎聲嚇跑他們，人影迅速踩過草地，門鈴被叮咚叮咚急響，拳頭在門上猛敲。

咚咚咚、咚咚咚。緊湊得像是戰鼓，隔著門都能嗅到一股緊張氣息。

「我是柯冬尉，快開門。」

還是沒人應門，柯冬尉急得團團轉，正打算到窗戶偷看，門那頭傳來鏈條聲音。門縫顯出顏的臉，他頭髮凌亂，衣扣只扣了下頭幾個，肌膚都是汗水，還在輕輕喘息。

「叔……。」

見到他的一刻，柯冬尉幾乎眼淚決堤，力氣一下被抽離身體，差點和李青廷一起攤在地上。

雨弄濕頭髮，聚集成的水滴再滴在肩膀上，半身衣服都濕了，外面氣溫頂多25度，在全身濕透的情況下很冷，柯冬尉卻好像不在乎，外套裹緊李青廷，所有情緒都綁在他的呼吸上。

「把他給我，你去清理一下。」

換上屬於醫生的冷靜態度，顏接過李青廷，小心迅速的把他移到裡頭。

「文森叔叔，」柯冬尉注意到沙發上的人，文森腿上蓋著毛毯，黃綠色的眼睛燃燒憤怒，好像要拆人骨頭，趕緊小心的和他問好，「好久不見。」

「嗯。」

一件長褲攤在沙發底下，沙發背掛著一條內褲，圖案是富有野性美的豹紋。文森臭著臉，不太搭裡柯冬尉，懶散凶暴的從沙發抽下內褲、撿起褲子穿好，柯冬尉瞄到他身上有一道很大的傷疤，看起來像是被剖開過。

「我拿抹布給你。」

髒腳印和髒污從外面一路蜿蜒，停在柯冬尉腳下，還好叔叔沒注意到，他打了個冷顫，主動接過抹布掃把。

文森沒把他當客人，藉機要他打掃，擦完櫃子掃地，掃完地換拖地，才剛裝好水桶，顏走了出來，柯冬尉趕緊丟下拖把，文森嗤了一聲，晃進裡面，消失在門簾後。

「你是笨蛋嗎？」

這是顏的第一句。

「為什麼不送醫院？這裏沒有設備。」

當他能用眼睛照X光嗎？

「……啊？那……」

柯冬尉慌了，急得都要哭出來，張大嘴，說不出一個完整的詞。

「哭什麼哭，死不了。」

照料病人不是醫生的工作，他也不喜歡做，瞥到他哭紅的眼睛，顏罵不下去，心煩的在椅子坐下，搖晃杯子。

「抱歉打擾你們。」

心裡慌亂未退，胃懸在半空中，柯冬尉始終站著，腳下不受控制的踱步。

「沒事。」

杯子還有半杯咖啡，奶已經浮出乳脂，顏轉了轉杯子，好讓奶和咖啡再混合在一起。

「文森叔叔好像很生氣。」

「只是比較不會掩飾而已，」顏苦笑起來，但言語是開心的，「你很怕他。」

顏看熱鬧似的潑冷水，嘴巴都是拿鐵氣味。

「……我看過他單挑10幾個人。」

單挑只是字面上的事實，感受上更是優雅獵殺的獵豹，和亂成一團的肌肉水牛們，比動作電影更真實，現在回想起來都還會發抖。

「開玩笑。」

黑道也是人，而且加倍喜歡八卦，道上傳說八成都是假的，柯老大還號稱能用兩根手指頭捏斷武士刀。顏笑出來，看起來很開心。

「叔叔，」食指和食指互相繞著圈圈，胸部緊張的上下起伏，「如果你害了一個人，你還有臉出現在他面前嗎？」

顏只是聳肩，把身體往椅子裡頭擠一點，塑膠支架發出唧嘎聲響。

「第一次見到文森，他被裝在板條箱，全身捆成粽子，我看上了他的心臟和角膜。」

文森的確單眼失明，柯冬尉只當是哪次鬥毆的後遺症，叔叔在黑市做過買賣，以移植手術而聞名，窺探到他們以往的秘密，柯冬尉有點驚訝。

「他的確恨過我。」

旁邊就是樹林，裡頭住了各式各樣的小動物，風一停，到處窸窸窣窣的。

有獵豹稱號的傭兵、技巧高超的醫生，幽靜的房子、醫院的工作，是誰是為了誰？

「我也不知道我們為什麼走在一起。」

手指輪番敲在桌上，規矩的醫生短指甲，敲上去的都是肉，顏平淡的說道，比平時多了一點情緒，感覺起來溫溫的。

柯冬尉還想說什麼，顏清清喉嚨硬是打斷：「他需要去醫院掃描，越快越好。」

轉轉脖子，顏說道。

「掃描？是……有可能有什麼？」

「腹部外觀有瘀血，以防萬一。」

顏沒說的是，他還會順便驗個血，看看毒品反應，連梅毒愛滋也驗一驗，有病治病，沒病求安心，反正柯冬尉搞不清楚其中差異。

「有可能……怎樣？」

「最糟就是內臟破裂，輕微一點，可能會有小骨折。」

不過也不怎麼嚴重就是了，這年頭，在醫院要死還不容易。

「他不太喜歡去醫院。」

空白幾秒鐘，柯冬尉弱弱的說。

「你判斷吧，我的診察就是這樣。」

「……能麻煩叔叔帶他去嗎？我不是醫護人員，去了也……，皇冠建案還沒搞定，我有該做的事情。」

「嗯嗯，你覺得好，隨便，反正又不拿錢。」

「醫藥費看多少再告訴我。」

「算了吧，不如少找我一次麻煩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