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22總是他

晚上了、又晚上了。他曾和李青廷度過一整天,從起床開始到早餐,一起搭火車、吃便當。

只李青廷那麼怕黑,一點聲響都能讓他跳起來,巨蛋附近巷子的黑很有名,還多次被媒體炒冷飯。

分不清楚自己是清醒,還是又陷入一個夢,拚命的想逃離原本的回憶,柯冬尉辭了電影院的工,照爸爸的期待,開始接管一些生意。

無時無刻想見李青廷,卻沒有勇氣。

獨自坐在辦公室裡,茶早就冷了,茶包泡在裡頭太久,茶變得很濃,喝起來又苦又澀,釋出的咖啡因緩和頭痛,拉起心臟的不規則跳動,深呼吸舒緩心悸。

沒人喜歡空降傘兵,底下的人闊少爺闊少爺的叫,沒想過他得花多少時間處理這些他根本不想處理的事情。建築書籍從天花板堆到地板,砌出半道牆,比本科一學期要讀的還多,卻還是理解甚少,好不容易讀懂一章,說沒兩句又被現場工頭罵。

柯冬尉從椅子爬起來,按下手機。

「喂,是我。」

對方正在等自己的電話,巴不得有所貢獻。

「最近我想在巨蛋周圍多架設路燈。」

漫不經心的用手指踢踢筆,手錶在檯燈下閃閃發光。

「嗯,謝謝,……蘆葦車站前百貨嗎?下週再當面談。」

他討厭這傢伙,總是想走捷徑。

「怎麼那麼累……」

昨晚徹夜未眠,頭痛得想吐,胃壁緊緊貼在一起,容不下一點食物,3天沒睡也沒這樣難受。

掏出口袋裡的皮夾,夾層放著一小條大頭貼,裡頭的李青廷彆扭的比著耶,讓人看了忍不住跟著笑。

傻蛋……

已經插上充電線的手機又在響,事情總是沒完沒了。

「喂?」

又是個不能闔眼的夜晚。他累了,顧不得什麼禮貌,用力揉著太陽穴。

「你好,我是青廷的哥哥,李政粟。」

對方有禮而堅定,相隔那麼長時間,柯冬尉還記得他給人的第一印象,嚴謹、有禮貌,讓人打從心底感到可靠。

「……青廷怎麼了嗎?」

有時候,柯冬尉痛恨強得像是預知的直覺,他多希望這次自己錯了。

「你得先冷靜下來。」

對方的回答印證了他的懷疑,心一下冷到底。

「他怎麼了?!……為什麼總是他。」

青廷、青廷,為什麼、為什麼?

他分不清自己是什麼感受,憤怒、傷心、悲傷,負面情緒夾雜在一起,心臟被無形力量捏住。

李政粟看著手錶,給足對方三十秒。

「柯先生,你得過來一趟。」

「不,你先和我說發生什麼,我有人脈,不管是什麼都……」

他會打給自己,就表示是在求助,自己一定能幫上忙。

一定可以……

「可以的話還請你不要張揚,你知道我父親的個性。」

那頭沒讓他說完。

「……我馬上去。」

李家瀰漫緊張氣息,前幾次來時,柯冬尉都被這種氣氛弄得近乎窒息 ,李父坐在客廳的最上位,整個身體陷在沙發,看起來依然是威嚴的固執石頭。李家大兒子站在落地窗旁踱步,背對明晃晃的吊燈,稍微對柯冬尉點點頭。

「青廷呢?」

「從你帶走他為止,我就沒看過。」

「我和他,我們回來一陣子了,他不……」

「他沒有回來,」李政粟的語氣帶著責怪,像記響雷打中柯冬尉,「你帶他走,又放他一個人。」

為什麼?解答連自己也不知道,柯冬尉只能閃避,喉嚨好像卡了一根刺。

「陳嫂,麻煩倒杯茶來,謝謝。」

李政粟沒要他坐下,又踱了幾步,帶他往外走,走到餐桌,避開父親燃燒的雙目。

「對方打電話來了,是……青廷和他們在一起。」

「誰?」

「紅帽。」

又是紅帽,李父到底和他們結了什麼仇?李青廷從沒有進過自家企業,在李家吃的飯還比元老員工少,在外甚至沒做過稍微高的職業,被報復卻排第一名。

「……他們寄來這個。」

再也忍不住傷痛的閉上眼睛,李青廷是他弟弟,再忍也是他弟弟,一瞬間,柯冬尉以為他就要崩潰,但這個菁英硬是平穩呼吸,點開手機裡的影片。

解析度不太好,影片顯得有點模糊,而且沒有聲音,有個人蜷曲在床上,另一個頭戴面罩的男人出現,拉著他的頭髮,驚慌害怕的臉孔閃過幾秒,影片隨即結束。

「你覺得,這是他嗎?」

李政粟的語氣帶著盼望,眼眶滾動激動的液體。

「是、是青廷沒錯。」

柯冬尉瞬間感到天旋地轉,忍住強烈的嘔吐感,好半天他只說得出這幾個字。

他做過心理準備,想一些寫實和血肉模糊的畫面,就算實際上並沒有想像喪心病狂,這種程度也是極大的刺激。

「他看起來沒事。」

李政粟掩嘴。

「你開玩笑嗎?」

柯冬尉莫名的生氣起來,這家人怎麼就那麼沒血沒淚?

「抱歉,我只是沒想到,青廷也會被……」

「『也』是什麼意思?」

「我小學也遇過。」

那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,同一批人,更激烈的手法,李青廷比自己堅強,但又能忍多久。

手機響起來,在李政粟的手裡發光,他這樣嚴謹的人,連鈴聲都精心挑過,並不是手機預設的那幾個,也不是流行樂,而是重新編輯過的midi。

「是他們。」

李政粟走回客廳,將手機放在桌上,按下擴音。

「你好,我是李政……」

「看到東西沒有?」

對方聲音並不算兇狠,只是有點囂張,背景很安靜,不確定李青廷有沒有在旁邊,能不能聽得到他們。

「期限到後天中午前,不然就砍了他的手。」

電話到這裡就斷了,客廳氣氛更加沉重,大吊鐘搖擺鐘擺,秒針答答向前走。

「伯父,就給他吧,不然青廷……他們不知道又會對青廷……。」

李青廷一定嚇壞了,也許被打、餓著肚子,捱著恐懼和疼痛,他怎麼受得了,怎麼會有人忍心傷害他?

「不行。」

李父一口咬定,沒得談。

柯冬尉急得毛起來,都快哭出來。

「你怎麼還能說出那種話!他是你兒子、是你兒子!」

「這次付了又怎樣?那幫傢伙還會用一樣的招數!」

上次他沒付,這次也不會,李家是正派家族,絕對不給賊人錢。

「所以你要讓青廷死?」

「不付錢他們就會知道綁他沒用,自然會放人。」

陳嫂哭起來,一旁的李政粟眼神變得空洞,沒人反駁,連一句無關痛癢的勸說也沒有,沒人幫李青廷說話。

「他們是流氓,也許會打他,砍他手腳、割他耳朵!」

「輪不到你這個外人插嘴!人好好被弄不見,還沒和你算帳。」

這下刺中李父心裡最痛處,他咆哮起來指著柯冬尉鼻子,場面變得失控混亂。

「捨不得錢,那我付,總可以吧?」

身在幫派世家,這鎮不住柯冬尉,他也大聲起來,拳頭握得死緊。

「同樣的事情還會發生,唯一的方法是讓他們覺得青廷沒有利用價值。」

「你還是人嗎!」

柯冬尉大吼,眼睛都變成紅色,跌坐在地上嗚咽,沙啞的唸著李青廷的名字。

「滾、滾出去,這輩子都別再見我兒子!」

流連在他的家門外,雖然李青廷並不在這裡,柯冬尉還是離不開,徬徨無助的徘徊,想要多抓住什麼。

他是開車來的,但此時此刻,他只想走走,凌晨的夜色浸透身體,黑得忘記白天的明亮,再怎麼希望,晚上依然是晚上,他突然能體會李青廷為什麼怕黑。

「喂?」

口袋手機在響,八成又是建商約酒,柯冬尉如行屍走肉一般,沒看是誰就接起來。

「你是柯冬尉?」

那頭聲音很有自信、很熟悉,卻不是他認識的任何一個,……是剛才的綁匪。

「是。」

「李青廷在我們手上。」

「讓我聽他的聲音。」

穩穩握住手機,柯冬尉差點被口水嗆到。

李青廷死掉的思想揮之不去,說幾個字就被逆流的眼淚嗆到,他吞了口水,努力讓聲音清楚點。

「拜託你了……拜託。」

要不是在講電話,柯冬尉早就跪到地上磕頭。

那頭先是一片安靜,接著是一陣咒罵,急促粗重的呼吸震動著簧片和耳膜,柯冬尉感到一陣頭昏。

「青廷?」

他輕輕喚著,努力不要讓情緒滲透出來。幾天的監禁讓他與世隔絕,撐著不去想過了幾天才能不崩潰,意志力拒絕表現出害怕,連情感都快失去,聲音把李青廷拉出無止境的絕望,他不自覺鬆開嘴,乾涸的喉嚨嘶啞。

「午餐吃了什麼?」

耳邊的聲音如此清晰,好像突然具體化了,他幾乎感覺到柯冬尉就在身邊,不知目的為何的問一些日常瑣事;李青廷知道那只是錯覺,只要轉過頭,視覺就會告訴他,柯冬尉並不在那裡。

「回答他!」

歹徒下令,把電話往李青廷臉上擠,剛好按在瘀青破皮最嚴重的地方。

「杯子蛋糕。」

痛反而讓李青廷冷靜下來,邊吐出話,邊瞪著拿電話的男人。

「繼續說。」

男人顯然很不滿意他的態度,暴力的扯住他的頭髮命令。

「有……有喝水嗎?」

「早上喝了一點水,還有一些巧克力,我拿到藍色和……紅色的。」

柯冬尉的溫柔讓他好想哭。

突然有好多話想說,可是該說什麼?李青廷不知道,他真討厭自己的嘴笨,連話都不會說。

「尉……。」

偶爾的時候,李青廷會這樣叫他,聽起來有點醉。

「嗯?」

「別來……」

還想見到他,真的很想很想,哪怕自己在柯冬尉的生命中,只是沙灘上的一顆沙子,他還是願意盡一切避免柯冬尉捲入危險。

「別講多餘的!」

電話突然被抽走,歹徒扇了他一巴掌,對肚子頭部亂踢了好幾腳,手腳都被綁住,李青廷只能咬牙忍耐,像快斷氣的蝦子一樣蜷曲蠕動。

「準備好五千萬,我們會再聯絡你。」

綁匪掛上電話,電話嘟嘟聲響了幾分鐘,柯冬尉才放下手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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