烏青的培養槽

#17逃家

天氣陰晴不定，太陽強而烈，毫不留情烘烤臉頰，天空烏雲密佈，和陽光互相搶奪天空主權，李青廷站在門廊上，手上拿著傘，不斷向草叢另一端眺望，今天是他的大日子，西裝、領帶、皮鞋，能穿的正裝配件他都穿上了，褐色眼睛和玻璃彈珠一樣透明，此刻染滿憂鬱，好像任何快樂都入不了他的心。

時間差不多了，司機打開車門，不忍催促，老爺交代他看好兒子，卻從來不盯梢，似乎也在質疑自己的行為是不是正確。

「緊張嗎？」

司機問著，已經有預感李青廷不會回答。

是嗎？是緊張沒錯吧，他差一點、差一點就把這種鬱悶當成……

今天是出庭的日子，一個他得和柯冬尉當敵人的日子，他由衷希望這天永遠不會到來。

「唉……」

『嘆氣會讓幸福溜走』，這是李青廷的小小迷信，但就是這樣的他也忍不住嘆氣。

天空有大片的卷積雲，很快就會下雨，想起不久前的雨夜，渾身濕透卻又安心的感覺，複雜情緒充滿心底，李青廷閉上眼，像在失眠的夜裡一樣，努力不再多想。

司機只是繼續陪著，嘴角多了一點苦澀的微笑，他不老，但也過了小伙子的年紀，大約知道小伙子為何煩惱；李青廷是個溫柔的好孩子，卻總是在受苦，老爺何嘗不是顧慮這些。

引擎聲打破無止境的沉默，125機車越來越近，直直開過門前大路，最後停在灌木叢邊。

騎士的臉被安全帽覆蓋，看不到表情，牛仔外套沒有扣，露出裡頭的黑色上衣，很草的白色字母構成商標，大剌剌橫在胸前。

柯冬尉。

李青廷能感覺到他炙熱溫柔的視線，面對這種無形的東西，他居然無法逃開。

司機沒有攔阻李青廷走過門廊，他的腳步很急，喘氣走過庭院，隔著矮籬笆，跨坐機車的柯冬尉比自己高好幾個頭，得仰頭才能和他面對面。

「我們不應該再見面。」

李青廷的表情軟弱，自己都在反駁自己的說詞，雙腳在發抖，無法決定要不要往前。

「就最後一次。」

聲音從安全帽裡傳來，聽起來悶悶的。

李青廷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接過安全帽，又是怎麼騎上車，耳邊引擎聲大響，眼前揚起一陣煙。

風久違的吹在身上，因為受過太陽照射而熱呼呼的，柯冬尉騎得比上次還快，機車快速穿梭車陣，衣角隨風揚起，擦過一台台轎車公車，李青廷並沒有叫他慢下來，雙手抓緊唯一的依靠，汗水弄濕衣服，留下一條條抓痕。

「我們要去哪裡？」

離開家，除了打工的地方和學校周圍，李青廷不認識幾條路。

機車速度更快，周遭景色模糊，腎上腺素控制著身體，壓得他吸不進氣，這樣駛過好幾道路口，機車突然急轉方向，閃進一條小巷。

巷子很窄，通往一些店家的後門，大型垃圾桶靠牆擺放，髒水流進排水溝，發出一股混合酸味的臭。刺耳的煞車聲迴盪，柯冬尉垂下肩膀，背上都是濕痕。

「你……」

還在他身後，柯冬尉背對他，身上的殺氣很刺人，李青廷有點害怕。

「我好想你、好想。」

柯冬尉說道，接著轉身，在這樣近的距離內，一個轉身都侷促擁擠，李青廷算是直接坐在他的懷裡，他縮了縮。

「一起去看夜景吧，上次沒看到。」

柯冬尉柔聲，擠出微笑，幫李青廷把安全帽扣環調整好。

「好。」

李青廷知道自己臉紅了，機車再度回到路上，這次他緊緊、緊緊的抱住他，呼吸裡都是他的氣味和自己呼出的熱氣，他不知道柯冬尉冷不冷，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和溫度會不會傳給他。

柯冬尉並沒有帶他往山區，而是轉往市中心，停在這個城市最知名的飯店樓下，太陽照出它的潔白，背景是整片天空，車道上都是名車、跑車。

稍微和櫃檯人員打過照面，柯冬尉領著他，用一處隱密的電梯上了樓。

房間照明是一盞水晶燈，檯燈、畫框都有手繪裝飾，落地窗旁還有鋼琴和小酒吧，百般奢華。李青廷第一次看到那麼高級的房間，父親的教育要他們節儉、減少不必要的支出，就算從不愁吃穿，卻也少花例行以外的支出，頂多和哥哥吃間好點的餐廳。

柯冬尉從吧台取了幾瓶酒，當中沒有他最喜歡的那款，這些已經是臨時能準備的最好替代品，柯冬尉還是有點懊惱，躺在沙發上。

「怎麼了？」

「沒什麼。」

裝作在看裝飾畫掩飾，李青廷在另一個沙發坐下，屁股下的柔軟舒適讓他又愣又慌張。

「要喝嗎？」

柯冬尉看了標籤，選了一個濃度比較低的。

「好。」

有些緊張的接過杯子，六角型的玻璃杯有些沉，裡頭是清徹的液體，聞起來有米香，嚐起來有點甜味，很好入口，李青廷分了三口喝完它。

酒精催化血液裡的愉悅，液體沉在胃底，和體溫融合、進入血液，感覺有些飄飄然。

「離晚上還有點時間，喝點酒？我調的。」

看他開心，柯冬尉也來了興致，在酒鄉打滾多年，他並不是只會喝。

「好。」

倒一點這個再倒一點那個，腦中模糊的味道逐漸成形，柯冬尉很久沒有這麼紮實的得意過，他知道李青廷會喜歡。

「喝吧。」

成品比紫紅再金黃一些，飄蕩玫瑰和葡萄的香氣，聞起來很可口，李青廷拿起杯子，將它們咕嚕咕嚕吞下肚。

一點也沒有酒的苦澀味，反而更接近果汁，入口都是濃縮果皮清香

「好喝。」

李青廷不由得多喝了幾杯，打了個飽嗝。

「再試試這個。」

一來一往的，酒杯空了又滿、滿了又空，李青廷喝了不下十杯，沒喝酒習慣的他很快輸給酒精，胸口像壓著石頭，呼吸好困難，缺氧的腦袋灌滿漿糊，李青廷只能發出嗚咽，他想站起來，卻驅使不了雙腳，直直倒在柯冬尉身上。

「哪有人酒喝這麼快，頭昏了吧？」

柯冬尉按按他的太陽穴和虎口，趁機多靠近他，摟住總接近不了的腰。

好熱。

體溫不斷上升，汗珠不斷冒出，衣服緊貼背脊，花瓣一樣的紅暈飄上臉頰，嘴裡吐出水果香氣，體內燒起來鎖住聲音，他想脫掉衣服，手卻沒有力氣。

通紅的肌膚、迷惘帶淚的目光，被這樣的身軀依靠，柯冬尉抵擋不住誘惑，顫抖吐出一口氣，勾過下巴淺淺吻住，跟著呼吸吻上或離開，舌尖劃過嘴唇，深入品嚐口腔裡的水果甜味。

酒精加快呼吸，很難抓到吸氣的時機，李青廷有點缺氧，抵抗在攻勢下逐漸軟化，醉意限制了他一點平衡，不至於無法行動，他清楚此刻驅使自己的是最原始的慾望。